讀閑芷詩集《千山飛渡》

 

用寧靜灌溉一朵花

：讀閑芷詩集《千山飛渡》

向陽

 

   

閑芷，本名翁繪棻，2006年取得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學位，她的碩論〈台灣當代女作家鄉土書寫研究〉(指導教授張春榮)以李昂、季季、凌煙、陳燁、曾心儀、蔡素芬、蕭麗紅等七位女性小說家的文本為範疇，考察她們的鄉土書寫，探討她們以女性意識表現的主題，指出台灣女作家鄉土書寫中的「鄉土」，不再是傳統男性鄉土書寫的二元對立，而是多元的呈現；「鄉土」對於女性而言，是禁錮、苦難，也可以是出走、救贖、新天地。這本論文，爬梳文本，相當仔細，論點也具有創見。

  2006年8月，我到國北教大專任，但這之前兩年，就已在台文所兼任開課，知道她是在職教師，勤奮向學，對台灣文學具有研究熱誠，如此而已。多年之後，在臉書上再見到她，以及她貼的文與圖，這才知道她寫詩，喜歡攝影，並且勤寫不輟，展現了論述之外的創作才氣；然則與她的碩論研究主題鄉土書寫相異的是，她的現代詩創作表現的是古典、抒情的情調，沒有禁錮、苦難、救贖這些鄉土書寫常見的主題，而是對感情、花草、逝昔與時間的詠嘆，一如她在這本詩集中的分輯名稱「一葉相思」、「花間呢喃」、「天涯之外」、「流光絮語」所示，她以有我之境切入，她的詩作表現了她的個人心境。呢喃、絮語，無一不是她日常生活所見和感悟的自然流露。

  她該算是詩壇新人，因為這本詩集才是她的第一本詩集，出現於21世紀的今天，與此際活耀於詩壇的青年詩人相較，起步已晚，作品風格也大相逕庭；她的詩作，沒有鑲嵌、諧擬、斷裂、跳躍等等後現代技巧，也不採取誇飾、眩奇、隱晦、奇詭的語法，故作驚人。她延續了上個世紀的古典抒情餘緒，運用古典語彙及其背後的文化脈絡，試圖銜接一個新的抒情敘事。在她的詩中，「月光就這麼住進心裡了/ 沒有太多的理由」(〈月光酒〉)、〈風輕拍荷的睡意 / 一朵夢便緩緩綻放〉(〈蝶之夢〉)、「一朵花開的時間/ 在沙漏裡 /不停地流逝 /忘了歲月曾經呆坐了一下午」(〈歲月之花〉)、「一次綻放/ 等待千年的仰望/ 等待風/ 喚醒夢裡花開」(〈花想〉)……，這樣的詩句，俯拾即是。她試圖以詩的美麗和慌亂的世界對話，試圖用寧靜的花語回應招式無數的江湖，一如這首〈拈花〉：

用寧靜灌溉一朵花
花開了，雲笑了 

慈悲自掌心
最溫柔處萌芽
念念茁壯成一片森林 

鐘鳴
清涼隨風
庸擾的塵埃落定
菩提 

花開了，雲笑了
一朵花敲醒了寧靜 

是的，這就是閑芷的詩，是一位深受古典文學滋養而又企圖跨越到現代抒情的詩人的風格。她用寧靜灌溉一朵花，默默地寫、深情地寫，不追求時髦的語法、技巧，不向流行的風、洶湧的潮低頭，她以凝定的花姿，敲響了看似過時而實則恆在的寧靜。

這應該是閑芷的起步，作為第一本詩集，也可說是一個美麗的開始。閑芷仍繼續書寫中，她會在持續的書寫和琢磨過程中，逐漸蛻變、展延、更新，塑出最合宜於她的身姿和風格，就像〈野百合〉一詩的後半段所寫： 

我仰望蒼穹落腳處
在暮色之前
為你燦放
屬於海濱的素顏
而我不擅鬥豔
岩壁間
掙一片自由青空(〈野百合〉) 

很高興能為閑芷的第一本詩集敲邊鼓。閑芷的詩，有空谷幽蘭的甜美，也有月下拈花的寧靜。我相信，她將來還會嘗試更多的變化，丟掉部分古典語彙的羈絆、丟掉部分抒情語法的承襲，用她自己的語言，寫她自己的書法，開創出新的抒情敘事，燦放屬於她自己的素顏，在岩壁間，掙出一片自由的青空！

2014/10/30